江林枫叶起

第十二章

荣升的话困扰了杨慕初很久。他说不清自己在担心什么，那份所谓的卖身契根本就是一张废纸，他清楚，荣升也清楚，那根本就不是威胁。他和荣升之间，还剩下什么呢？亲情？友情？他对荣升是敬畏的，一贯如是，无论何时。如果荣升相信他，那为何会对明楼又那么大的敌意，又或者说是厌恶？杨慕初想不明白，他想只怕明楼也不知道原因。

但杨慕初很快就没有再纠结下去。过了正月十五，汪曼春开始大规模搜集各方面情报，杨慕次一连几天耗在76号回不了家。汪曼春疯狗一样的行为，扰乱的不只是76号的正常运行，她几次对银行、商行的突击搜查，扰的上海百姓怨声四起。地位本就尴尬的76号，这一下名声更加难听。

汪曼春却是全不顾忌。但是行动处的人却不再配合了。76号两位处长之间的争斗由来日久，这一次汪曼春漫无目的的四处撒网，不仅让情报处的人疲惫不堪，行动处更是被拖累，每到一处，只要听到是76号的人，没有人会配合。梁仲春一气之下做了甩手掌柜，汪曼春也乐得无人争功，但没了人手，她的行动也难免少了下来。

情报处的人一个个被汪曼春派了出去，不管是明察还是暗访，几乎都没有时间待在76号，除了杨慕次。

杨慕次几次和汪曼春提起，都被汪曼春驳了回来，却也不让他回家。杨慕次心中气闷，却也没有办法。原本就知道汪曼春不信任他，但这样没有任务也不能离开，实在让人难受。

好在没过多久，汪曼春一次搜查，直接查到了日本人的一处暗场，惹恼了特高课，这场闹剧就那么悄无声息的收了场。除了让76号更让人厌烦之外，没有任何成果。

时间一点一点过去，一切都在按着计划进行，意外还是发生了。明台在任务中遗留下的手表，让明诚在情急之下留了把柄，打破了明楼苦心维持的步步为营，刺杀南田洋子的事情不得不提前。

看着明楼按着太阳穴皱着眉的样子，明诚只恨自己为什么不再仔细一些，自以为销毁了证据反而留下了实证。明诚递上了阿司匹林，走到明楼身后细心的为他按摩，希望能缓解一点头痛的不适。明楼倚在沙发上没有说话，他需要冷静，需要反复推演计划，以确保万无一失。

出事之后，明楼没有指责过明诚。他的阿诚已经成长，需要的不是自己的束缚和敲打，而是在适时的时候剪去那些旁逸斜出的枝杈，让他成长的更加挺拔。未来的日子会越来越凶险，由不得半点差错。这样的片刻安宁，即便是在暴风雨之前，也应该珍惜。

计划进行的很顺利，距离计划的日子只剩下了两天，林参谋一组却出了意外，让他们措手不及。这次计划已经不可能停止，明楼下令，启用明台一组执行任务。

明诚犹豫了。虽然他们很清楚，自从王天风带走明台的那一天起，这样的兄弟对阵迟早都会来临，只是他们都在尽力的让这一天来的晚一点。明诚想着还有什么其他可以用的人选，他突然想起了杨慕次。

“大哥，要杨慕次去执行这次任务吧。那天汪曼春和你一起出席会议，可以要杨慕次和她一同出席，我们总有办法给他留出来这段时间的空白。”明诚急切的表达着这个看起来更好一点的方案，却被明楼否定了。

“阿诚，杨慕次那一组现在不能动。他的身份你也清楚，现在动他，等于前功尽弃。明台那一关，我们迟早都是要过的。即便汪曼春怀疑到了明台，自家兄弟相残的命令，怎么也能让汪曼春犹豫不决。即便明台有事，我们总是有办法的，因为他是我的弟弟。”明楼很坚决，虽然他知道这个命令太残忍，但他要掌控全局，不能因为私心而乱了全局。

明诚想从明楼的眼中看到犹豫，可是他什么都看不出来：“大哥，那可是你的弟弟啊。”

明楼猛的站起身，压着声音说：“就因为他是我的弟弟，所以就要让别人的弟弟去死么？”明楼停了下来，静了心神才继续说道，“疯子说的对，别人的兄弟都可以死，只有我的兄弟不能死么？阿诚，去发报吧。这一关，我们早晚都要过，不如就一次都解决了吧。”

如果没有看到明楼微微发颤的指尖，明诚几乎就相信了明楼真的狠了心。他们都在局中，也都在布局，明诚知道在这局棋中的每一个人都有无可取代的位置。明楼绝不能动，杨慕次还没有到可以启用的时机，而明台必须要动起来。

时局残酷，布局者不能有情，可明楼有太多情感要顾及，他有多难，明诚知道，明台不知道。明诚除了心疼，什么也做不了。他默默的离开，关好了办公室的门，给明楼留下一个安静的空间，这些痛苦，还需要消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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