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林枫叶起

第十章

明楼开口，打破了客厅中莫名的火药味道。阿诚将装裱好的油画，递到了杨慕初的面前，道：“明诚拙作，还请杨先生指教。”

杨慕次抢先接过了那幅画，上下打量了几番，言语中一点也不客气：“浪急风高、孤舟难行。明长官，这样的画拿来送人，实在不像是明家的处事之道。”

不待杨慕初开口，明诚却先回道：“大哥说，画的好坏并不重要，重要的是画的内容，不知能否入得杨先生的眼？”

明诚语气恭顺，反衬得杨慕次的不饶人，杨慕初的面色沉了下来，冷声道：“阿次，你今日怎么如此没有规矩。上楼去把我前日裱好的画拿下来。”

杨慕次见大哥神色不快，便不敢多言，快步上楼取下了油画，交给了杨慕初。

“明先生说的有理，画技高低并不重要，杨某这幅沉舟病树，还请明先生笑纳。”杨慕初与明楼对视了一眼，彼此间都明白了对方的意图。

送走了明楼和明诚，杨慕初便把阿次叫到了书房：“阿次，我和你说过的话，你是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。”

“大哥的教导，阿次不敢忘，只是……”杨慕次也觉得莫名，明明知道这些话不该说，可是一见到明楼和明诚，总是忍不住火。

杨慕初知道自家弟弟一贯懂事听话，自己强调多次的事情，阿次也不会置若罔闻。面对明家兄弟，阿次本能的反抗来的莫名，而自己心中也有一根刺，拔不出化不掉。旁人再重要，也比不上自己的亲弟弟。杨慕初知道在外阿次不会不知分寸，便就作罢了。

回家的路上，明楼看着杨慕初的话认真的对明诚道：“阿诚，杨慕初的画确实比你的好些。”

明诚看着后视镜上明楼一点都不认真的表情，撇了撇嘴，道：“嗯，比荣少的画也好些。”

打蛇打七寸。明楼笑了笑：“还好这话你没当着杨慕初的面说，不然我也管不了你了。”

“我又不是杨慕次，这些话当着杨慕初的面说不是找死。”明诚忽然停了下来，没再说下去。明楼知道，他想起了刚刚回到明家的桂姨。

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命运，不同的命运驱使着人们行走于不同的道路。一路上看得到的坎大多迈得过，而看不到的存在心中的坎，旁人帮不了，只有自己能解。明诚心中的坎是桂姨，杨慕初心中的坎是荣升，过得去过不去，只有靠他们自己。

正月初八，刚刚过了汪芙蕖的头七，新春的气氛正浓，杨慕初在特高课授意下，举办了新年伊始的第一次上海金融界的商贸沙龙。

汪芙蕖的死，让这些金融、商界一向依附着汪芙蕖和他身后的靠山的专家企业主，人人自危，生怕下一个被报复的就是自己。杨慕初的邀请，让他们既意外又充满期待。这最后一根稻草，是能救命，还是压死骆驼，谁也不知道。

作为首席首席财经顾问的明楼，自然在受邀之列。汪曼春本因叔父的死而颓然，但在接到了孤狼的电话之后，立时将满心悲痛化作仇恨，她要手刃仇人，要杀死所有挡在她面前的人。在她得知了日本人已经将原本要叔父做的事交了杨慕初之后，立刻认定这是杨慕次的阴谋，是军统想要控制上海经济的第一步。她决定要彻底调查杨慕次，所以她便缠着明楼带她出席。而在同时，她以76号有义务保护上海金融人士安全之名，拖上了杨慕次。

看到杨慕次出现在会场的杨慕初先是一愣，转身看到汪曼春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，便意识到这是她捣的鬼。阿次不善交际，这样的聚会他从来都不会参加。杨慕初抽身不成，只有频频看向阿次，希望一有空闲，便叫他来身边，好做照看。

明楼注意到杨慕初的顾虑，看了看身边的汪曼春，轻声道：“曼春，有些事不能做的太过火，免得引火烧身。”

汪曼春神色微惊，看到了杨家兄弟的状态，眼中闪过一丝不屑，明白了明楼的意思，便起身走到杨慕次身边，冷声道：“杨副官，你还是到外面巡视吧，免得场中有人认错了你和杨老板，闹了笑话。”

杨慕次本就不想来，一到会场就有人围着他说东道西，闹得他满心厌烦。终于得了解脱，也懒得理会汪曼春话中的心思，应了声是就逃也似的的出了门。

杨慕初一直关注着阿次的状况，看到汪曼春和他说了什么阿次就离开了，便意识到是明楼为他解了围。杨慕初感激的冲明楼点了点头，明楼举杯，以作回应。

杨慕初一直周旋在各家董事之间，听他们对当前经济的抱怨担忧，也向他们或深或浅的透露着政府的经济风向。看着各家不同的反应，杨慕初心中默默做着分类。这些事当真不易做，也不知道汪芙蕖怎么就做得那么自在，杨慕初心中暗想，面色不便，举止如常。

汪曼春就没那么自然。本想着能多陪陪师哥，可是明楼身边来探口风的人不断，她也不好说什么。待久了实在无聊，一副没精神的样子让明楼看见，便体贴的请走了身边的人，走到汪曼春身边说：“曼春，实在抱歉，没能顾得上你。你也知道现在的形势……”明楼顿了一顿，看着汪曼春虽有波动但还是无精打采的样子，便劝道，“不然你还是回76号吧，这里一时半刻还结束不了。而且现在局势紧张，一旦出了什么意外，有你在76号，我还放心些。”

汪曼春想了想觉得有理，也觉得自己待在这里实在无趣，便带了76号的人回去了，顺便也带走了杨慕次。

见到汪曼春离开，杨慕初也借口脱了身，和明楼低声分析着刚刚得到的情况。没多久，明诚突然快步走到明楼身边，压低声音说：“大哥，刚刚有金龙帮的弟兄通报，荣家大少爷很快就到。”

明楼一惊，下意识看了杨慕初一眼，没等说话，却被杨慕初抢了先：“阿诚兄弟，是大少爷快到了么？”

明诚看了一眼明楼，应道：“金龙帮的弟兄送来的消息，荣少的车还有三个路口就到了。”

杨慕初点了点头，看到两个人意外的神色，轻笑道：“大少爷的请柬，是我派人送去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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