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林枫叶起

第七章

杨慕初的话，把阿次心里本来也不多的念头说了个通透，阿次顿时觉得不知所措起来。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，但真的听到路人的闲话，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。

忽然不安的气氛，让杨慕初明白，自己说准了。在见到明楼之前，他也怨过，为什么要拉他弟兄下水，走这条没有半分余地的绝路。可今天他到了明楼，杨慕初忽然明白了，因为明楼已经在这条绝路之上，不是他搅弄时局，而是这个世道裹着他不得不带上旁人。或许他也该庆幸，他不是一个人孤身在局。

从前杨慕初无法理解荣升的霸道专制，可当他也做了家长之后才明白，不是他愿意这样霸道，而是时局如此，容不得半点偏差。

杨慕初放下手中的文件，抬头看了看阿次，缓声道：“阿次，大哥知道你委屈，可你不是为了自己。想想杨家的惨剧，只要日本人还在中国，谁能保证这样的事不会重演？你是军人，服从命令是天职。可如果你有权拒绝，你又真的会拒绝这个任务么？”杨慕初见阿次的神情有些松动，知道自己的话还是有用，便继续道，“这几年在家里，你虽然也在帮我打理生意，可你的心思半分都不在这里。你的血还是热的，还要有机会，你还是会回到战场，现在不过是些虚名，你就受不得了？更何况，背着这骂名的，也不只你一人。”

杨慕次的目光瞬间亮了起来。原本也清楚这些道理，只是一时转不过来。杨慕初的话，打破了他那些毫无意义的固执，重新唤起了信念。几年的静默蛰伏，他也一直等待着被启用的时刻，身后虚名，和民族存亡相比，又算的了什么：“谢谢大哥，阿次明白了。”

看着阿次眼中重新燃起的光亮，杨慕初笑了笑，道：“罢了，那个汪小姐也不是个好相与的，你往后的日子只怕也不好过。”

杨慕次很意外：“大哥见过汪曼春了？”

杨慕初点点头，把早上的事情和阿次说了一遍。杨慕次越听越觉得心惊，暗自庆幸自家大哥向来是只动口不动手。

杨慕初没有注意到阿次的心思，继续提醒道：“阿次，从今往后，你我一身荣辱，怕是都与明先生脱不开干系了。我有种感觉，他所谋的，绝不止如此。他所说的话，你要放在心上。”

杨慕次没见过自家大哥如此推崇过一个人，想来今日这一见，必然有些事大哥没有同自己说，却让大哥对明楼的印象大为改观。杨慕次知道大哥这样说必有原因，便没有多问，认真应下了。

并没有过去太久，明楼和明镜又面临了第二次的正面交锋。虽然明楼并不愿把自己在外做事的巧舌如簧用在自家大姐身上，可为了保证大姐的安全，他也只有专心应对。还好，一切顺利。他得到了他想要的，而大姐那边也足以安抚。明楼想，这样也好，至少还能回家。

粉碎计划成功，特高科震怒，明楼做出的态度让却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。几夜不眠的殚精竭虑，明楼虽然疲惫，终究得偿所愿，这一切都值得。

明诚知道明楼辛苦，却也顾不得体恤，还是如实报告了明台的情况，因为明家这位小少爷要回来了，而且还准备备下一份大礼。

1940年2月7日，除夕。一家团聚，辞旧迎新的日子。

明楼到76号接汪曼春，却先见到了准备回家的杨慕次。二人在工作上也见了面，便如同普通上下级一般打了招呼。

“明长官这个时间来76号，可是来接汪处长？”杨慕次礼貌的询问着。

明楼微笑而坦然，道：“自然。除夕夜，杨副官还是如此尽忠职守。来年，还要辛苦杨副官了。”

杨慕次本能的想反唇相讥，忽然想起了杨慕初的嘱咐，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，不自在的说：“明长官过奖了，阿次不敢当。汪处长在审讯室，明长官请自便，阿次告退。”说完便转身离开，片刻不停。

明楼也没再计较，只是径直走向了审讯室。那副场景，让明楼原本还残存的愧疚全部化为乌有。汪曼春已经完全沦为了杀人机器，毫无人性可言。明楼只是在那里静静的站在，注视着眼前的残暴，像是再和从前仅剩的缱绻柔情作别。

汪曼春的惊慌并没有给明楼带来什么波动，他如常的扮演着体贴的师哥的角色，知道办公室内猝然爆发的哭声，明楼抬手看了看时间，知道明台得手了，这份大礼终于送到了汪曼春的面前。明楼想，这份礼，也算是送给大姐，明家的仇，终于报了。

几乎同时，杨慕初也得到了汪芙蕖遇刺身亡的消息。杨慕初立刻看了阿次一眼，阿次摇了摇头，表示自己并不知情，杨慕初吩咐手下的人不要妄动，好好过年。

杨慕次想到今天在76号见到的明楼，心中闪过一个念头，这是军统做的事，明楼知情。他没有证据，这件事说到底也与他无关，便没有和杨慕初提起。想到明楼最后的话，杨慕次不由得气闷，自然是要辛苦，汪曼春死了叔父，情报处的事情自然要自己来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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